溯回(二)

发作


       在璇玑宫里,润玉的饮食最是清淡,锦觅愈发觉得,小鱼仙倌同以前不大一样了,对她便与那饮食一样清淡。


  她想起那夜同润玉灵修过后的第二日,他兴许是做了噩梦了,一时间分不清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捏着她下颌,似是带着滔天恨意,问她,何以他嫁。


  她有些吃痛,直到眼里带了泪花他才肯放手。那么安静,却又谁都不肯开口。她们做果子的一向大度,不同鸟儿一般见识,也不同做噩梦的应龙一般见识。


  一滴清泪落在他手背上,她轻轻地揪着他的袖子,小声的开口:“殿下,梦里我可是做了什么?”话一出口,她才发觉,不是小鱼仙倌,是殿下。


  在栖梧宫时,每每旭凤发怒,她虽没心没肺,却也懂得害怕,于是便不会同平常一般嬉皮笑脸地喊他凤凰,只是一声二殿下。自这习惯有了,便再没改过。


  鲛人的眼泪落地成珠,流光溢彩。花神之女的眼泪,不会落地生花,却是最管用的武器。


  润玉为她拭去眼泪,而后落下一吻,在她耳畔温言道“你是我的人,是我的,以后,就同栖梧宫那边断了关系。”


  她是第一次见他发火的模样,尽管只是因为一个梦。却不知为何让她想起那穷奇凶兽。


        那是肉肉死后的那第一个百年,她时常梦见穷奇,每每醒后总是一身冷汗,泪水交加。她忙点头,那种隐隐的熟悉感促使她不得不答应着。


  后来便在璇玑宫待了许久,润玉每日都会教她修炼,她不知道,栖梧宫飞来折纸凤凰化作飞灰消散。


  这日,她去寻药师宫的仙鹤,将一些新种菜蔬送与他,锦觅时常感慨,魇兽是个没口福的,只食人梦境,哪能比她亲手种的菜清脆爽口,绿油油的卖相又极佳。好在这仙鹤是个识货的,且样样不挑。


  看管仙鹤的丹砂仙子着了一身新衣裙,腰肢款款,婀娜多姿,像话本子里的被风一吹便会倒的病美人般掩着唇咳了咳,一开口,却是中气十足,“锦觅锦觅,你瞧我这身打扮如何!今日十五,栖梧宫广邀仙家参加燎原君升职宴,我可是花大价钱才打听到燎原君喜欢病弱的这一款!”


  锦觅摸着下巴,似做思考状,“极好,极好,莫说那燎原君,我看了亦是欢喜得很。”


  丹砂面浮红霞,手指绞着衣裳,有些不好意思,“锦觅,你就惯会哄人开心。对了锦觅,我们一同去吧,听说宴上有灵力粽子,二殿下同燎原君的关系非一般上下属可比,想来那包的灵力定不少。”


  锦觅心下有些犹豫不决,要去么,可小鱼仙倌不许她同栖梧宫有所来往。


  可她同凤凰亦是许久未见,自那日离开后,那小气的鸟儿定是生气了,否则怎么从不来寻她,虽说当时她对他谴责了一番,但那不过是气话。


  算了算了,她向来自认大度,毕竟是朋友,她服个软,同他和好便是了,且还能吃到灵力粽子,如此,她只单单是同朋友和好,蹭些灵力,也不算是与栖梧宫有所来往……吧。


  从药师宫到栖梧宫的路并不算长,不久便到了,老胡有一本黄历,每每出行都会仔细的看看上面是否说明宜什么,忌什么。


  现下一想,也许她也该同老胡借来一用才是,看看上面是否写了今日忌吃粽子。


        燎原君升职宴上的灵力粽子,里面包的灵力确实不少,栖梧宫财大气粗,除却包灵力外,还加了朱雀卵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朱雀卵最是火性盛,她这般水生水养的精灵也最是无福消受。


  水火相冲,体内灵力乱窜,她疼得弯下腰捂着肚子走出殿外寻旭凤,他方才有事离开,此时也不知道去往何处。


  “锦觅!”


  有个声音自背后响起,正是旭凤。寻到救星,她便浑身脱了力一般再也撑不下去,倒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。


  “不劳火神费心了。”


  她不知道,明明她已经这样了,为什么小鱼仙倌还是那般冷冷的语气。明明进璇玑宫前,他不是这样的。但还好,她才不会委屈。后面的话她已听不清,只觉得脑子都快被那股子火属之力烧糊涂了。


  不知过了多久,月亮早已高悬穹顶,她察觉到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她体内,水灵清冽,一点一点驱散火热。


       睁眼时,看见身旁的润玉,仿佛是看着猎物一般盯着她。他眼里绿色的幽光氤氲开来,潋滟一片,似有什么东西喷薄欲出,好焚个干干净净。


        这样的润玉,很不寻常。


  冰炭不同器…水火不相容……反噬


  是了,她与小鱼仙倌皆属水,朱雀卵的厉害她是晓得的,他替她疗伤,定是伤着了。


  “小鱼……”


  锦觅方想开口,便被润玉修长的手指抵住,“嘘,别说话。”


  “觅儿为什么不听我的话?为什么总骗我?”


 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般不听话,可知生死大祸,觅儿说呢?”


  他的声音暗哑,不复往日温润,身上萦绕着的魔气,没来由的让她想起穷奇。锦觅整个身子都颤抖着,生死大祸…肉肉…


   他的每一字,都如同穷奇那獠牙上裹挟着的毒药,复又伸着利爪,撕开那百年里,夜夜逃脱不了的噩梦。那是过往无论用多少安神草治疗,生死之间,看着肉肉因她而神魂俱灭的痛。


  苍白的小脸上已一片冰凉,她急忙擦掉,可还是会继续流下来。她总那般不惧生死,可又总这般懦弱,九百年了,依旧怕极了任何与之相似的事物。哪怕只是一个声音,一双同样泛着幽绿的眼。


  润玉指尖的魔气散开来。又是眼泪,锦觅啊锦觅,若非知你无情,我定是要以为你知这招对我向来都管用的。


  他看着她抽抽噎噎的样子,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,心中戾气更盛,“不能见他,你就这么难过,你就这么喜欢他?我……”


  话还未说话,他便感受到一双手环在腰间,在他怀中低着头,小声地啜泣着,“我依你,我都依你,你不要这样了,我害怕。”


  她其实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,只是此刻想要寻求一个怀抱,下意识地觉得,依他便好。


  许久,润玉都不曾出声,只是僵硬地抬手,拍着她的背,似是给予安慰。


  天边渐渐翻白,润玉眸中幽光散去,身上躁动的魔气亦收敛住,血灵子折损一半天命仙寿,到底没能炼化穷奇。


  十五。那一夜,逃婚,魔界,吞穷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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